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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拜高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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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拜高堂

跨過底下最後一節臺階,沈瑯明白她與蕭牧白已經走進了府中內堂,進入內堂以後便來了一個陌生的丫鬟攙她。

大概虛虛朝前十數步,沈瑯低頭見到地上擺著一張蒲團。

“夫人聽司禮先生提醒便是。”

握著沈瑯手腕給她支撐的丫鬟在她耳邊小聲說話,沈瑯耳尖,縱使沒有故意凝神細聽也能察覺出這姑娘會武,憑這氣息想來武功不低。

況且覆在沈瑯手腕上的指節長滿了老繭,再怎麽善繡花縫裁的丫鬟手上也不會長如此多的繭子,更何況使兵器長出的繭與拿繡花針長出的繭無論是大小還是位置都截然不同。

這姑娘會耍刀。

沈瑯心中暗暗有了分寸。

“咱家乃皇上身邊的秉筆正侍,皇上今日因要事耽擱不能前來祝賀,於是便特令我等前來宣讀聖旨。”

“是秉筆公公!”

“他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沒想到皇上竟然派他來宣讀聖旨,這可給足了蕭將軍面子啊。”

“你也不看看蕭將軍回城之日皇上又派的誰來給將軍封賞,福順,那可是福順公公啊,試問當年能在先皇底下混得風生水起的太監能有幾人?先皇駕崩後他又服侍當今皇上,雖不是秉筆掌印,可哪個太監能像他這般得到帝王如此的青睞與信任。”

“你瘋了嗎?敢在這裏提到先皇。”

“噓……”

周遭的議論聲此起彼伏,拿著聖旨的太監不慌不忙等著聲音漸漸消散,適才開口:

“都聾了麽?聽到皇上的聖旨還不趕緊跪下!”

此話一出沈瑯便聽見周圍齊刷刷的跪地聲,他們的膝蓋扣著地面發出整齊劃一的“呲咚”聲。

沈瑯被扶著跪在蒲團上準備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沈家有女沈瑯端嫻雅慧,智敏無雙,此女以廣善和容受讚一方,以傾城之姿榮貫大祈。蕭家兒郎蕭牧白英俊端方,有勇有謀,此子以能征善戰保我大祈河山,以未嘗一敗護我定陵長安。陽春三月,九世情緣,此二人於今日結成夫妻再續佳緣,朕感天意乃大祈至幸至福之事,遂特賜二人寶宅三座,珠寶翡翠三十箱,侍從仆婢五十餘人。”

“另特封沈氏女沈瑯,原大祈嘉善郡主為榮安夫人,與其夫驍騎將軍享同等尊號食邑。”

“欽此。”

“臣……臣女接旨。”

沈瑯又被身旁的丫鬟扶起,她緩緩攤開手心,冰涼挾雜著冷意的詔書便落入了她的掌心。

“榮安夫人不必多禮,還未育有子嗣便能享有如此高封號的夫人,古往今來可只有您一位啊。”

“有勞公公替我多謝陛下。”

“陛下早知你會作此回答,陛下讓我告知夫人若是想謝便多謝謝蕭將軍,若蕭將軍沒能取得那些讓人望塵莫及的功績,縱使皇上與他關系再好也不敢違背老祖宗定下的規矩給您如此多封賞。”

“榮……榮安明白。”沈瑯臉頰莫名有些發燙。

“好了,咱家的任務完成也該等著喝喜酒了,眼下便不再打擾這婚禮的進程,各位也請起來同咱家一起候著這對新人成禮吧。”

“……好。”

方才跪得頭也不敢擡起來的司禮先生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他來之前便知道這次成婚的對象非富即貴,可他也見過不少大場面,想來這對新人再顯貴也比不過皇宮親侯。

時至方才那道聖旨才讓他險些嚇破了膽,聽說皇上因要事耽擱才未能出席,這要真出了席,憑他一介布衣哪兒敢在陛下面前造次,若是婚詞念得磕磕絆絆,出了差錯豈不是殺頭的大罪?

不過就算陛下並未出席,想到即將主持的是如今大祈身份地位僅次於長公主殿下的榮安夫人,與大祈百年歷史裏絕無僅有的一品大將軍之間的婚禮。

他就忍不住渾身哆嗦。

“……吉時已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一直站在旁邊的丫鬟擡手給沈瑯借力,沈瑯便暗暗調整方位朝著蕭氏祖先的牌位方向行禮磕頭。

等完全站起身後,只聽司禮先生又喊道:

“新郎新娘,二拜高堂。”

這次沈瑯找準了方向,她跪坐在蒲團磕完頭以後便聽見司禮先生清晰的“奉茶”二字。

隨即一盞溢出濃郁茶香的清茶被送至她的手邊。

“奉茶改口。”司禮先生道。

“娘,請喝茶。”

“好,我喝我喝。”

有些哽咽卻藏不住高興的聲音傳到沈瑯耳邊,她清楚地明白坐在高首的是梅夫人。

沈瑯的親生母親身體一向不好,近幾年時常陷入短暫的昏迷,每每醒來以後也總是記不起自己身在何處,漸漸的竟有些認不得人了。

於是成婚之前父親便同她講了此次大婚來場的會是梅夫人。

沈瑯心中雖微感遺憾卻也只能淡然接受,比之她自己,令沈瑯感到震驚的還是蕭府前幾日的傳信。

信中稱安國公與長公主殿下身體抱恙無法前來參加他們二人的婚禮。

身體抱恙,同時?為何沒聽到安國公府傳出消息?

如此蹩腳且絲毫不加掩飾的理由著實讓沈國聲生了好幾天的氣,以至於此後每夜沈瑯看完書練功之時,都能聽見院子裏傳來沈國聲摔杯子大罵蕭牧白的聲音。

不過其實也不能完全責怪蕭牧白,幾年前她與他尚同在一個軍營中時,每逢過年過節沒收到過家中書信的便獨獨唯他二人。

沈瑯收不到家信自然是因為一場大火將她的家給燒了個幹凈,沒有家又何談什麽家信。

可蕭牧白的家事沈瑯卻不怎麽清楚,一是談起家事沈瑯自己尚無法釋懷,二是蕭牧白自己也從未提起過,萬一自己無意間戳中了他的傷口也實乃罪過。

只是她常聽說安國公與長公主殿下婚後一直相敬如賓,安國公穩重守禮又極擅排兵布陣,長公主殿下更是沈穩清冷,年輕時擁有西子之貌的同時又極具才識。

此二人至少在外人看來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更何況多年來長公主教子有方的美名也時常在定陵傳頌。

那個幾年前一眼望去滿面華貴姿態高儀,一張面容清冷不容逼視的女人,沈瑯想不出為何她會與自己的長子鬧到了如此的地步,如今竟連親生兒子的大婚也不願出席。

剛想到此處,沈瑯便聽見身旁一聲低沈的:

“爹,請喝茶。”

茶盞懸至半空,坐在高首的人還遲遲沒有接過的意思。

周圍的人從最開始的屏息凝神到後來漸漸出現了倒吸氣的嘶聲。

“沈大人該不會不承認這個女婿吧。”

“你小點聲兒,這不沒看見安國公和長公主嘛,你見過誰家成婚一方父母不到場的?又不是死了。想來蕭將軍也沒多重視這場婚禮,不然怎麽會不讓父母雙親前來見證。”

“就是就是,這媒人常道成親一事乃天命,所有禮節都得按規矩辦,不然便就是沖撞天命壞了運氣。你看這對新人不僅親事結得急,大婚之日男方父母又不在場,此間種種早就壞了緣分。我看啊,這婚哪怕現在成了,這以後也會遲早完蛋。”

“閉嘴!”

一聲低喝清晰響在所有人的耳畔,饒是沈瑯也忍不住攥緊了婚服衣襟。

“諸位若真心到場祝福我與內子的婚事,蕭某自然感激不盡。可若有人懷著其他心思故意說些不知所謂的風涼話,蕭某可要派人將他“請”出去了。”

一個“請”字被蕭牧白咬得格外重,能有資格到場的人自然也都明白這其中的言下之意:

若還想繼續留住性命就乖乖閉嘴。

待眾人漸漸噤聲以後,蕭牧白才覆又端起茶盞道:

“爹,請喝茶。”

這一次,坐在高首的沈國聲才慢慢伸出手,接過那一盞冒著熱氣的清茶,隨後一飲而盡。

這便算是認下了蕭牧白這個女婿。

此時沈瑯也才緩緩松開了攥著衣襟的指尖,她當然知道沈國聲會給蕭牧白一個下馬威,從而憑此試探他的態度。

雖然她能肯定沈國聲最終一定會喝下那盞茶,但她的心還是無可避免像那盞茶一般被懸至半空,直到親耳聽到沈國聲口中那一聲不帶絲毫感情的“嗯”才緩緩回到胸腔裏。

“……好。”

“新郎新娘,夫妻對拜。”

司禮先生借了一方帕子擦著額頭的冷汗。

天殺的沒人跟他說過這對新人成個婚麻煩這麽多!

剛剛那場面,他差點以為這門親事只差臨門一腳就要告吹了,這可是連皇上都極為關註的婚事,若是就這麽沒了還不得鬧個滿城風雨。

想起上次也是他去主持王二公子的婚事,那次的下馬事件雖的確鬧了個笑話,不過整體流程卻極為順暢,以至於後來他便一直認為成婚大抵如此,不就念幾句詞說幾句吉祥話而已,尤其那些貴人的婚禮更是如此。

他的作用不過只是順著流程讓婚禮盡快辦完而已。

誰能想到這中間竟然還能出現這麽多差錯,還全都不是他這種普通人能解決的!

果然,這年頭活著真不容易,他由衷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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